高級別會議
白茜芙:當國家安全的定義有增無減時,全球經濟會產生不必要的分裂
2024-01-15

白茜芙

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董事會主席,第十二任美國貿易代表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做一些寬泛的評論。謝謝你,趙令歡先生。謝謝你,周建成先生。還要感謝馮國經先生,我認識他很多年了;當然還有剛才發言的大使先生。同時,還要感謝親愛的朋友馬克斯·博卡斯大使和他的夫人梅爾。此外,我認識董建華先生已經35年了。35年來,他一直是我靈感的源泉,也是很好的建議提供者。我並不總是想聽建議,但他提供的建議一直都是正確的。他非常仁慈,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關注雙邊關係。我要向他致敬。

首先,說一下正在進行的變革。 1970年至2008年間,世界貿易額平均每年增長5.5%。,GDP年均增長率約為3.5%。貿易推動了增長,它帶動了合作與發展,推動了脫貧。但全球金融危機之後,貿易增速大幅放緩,GDP增速進一步放緩。許多人稱現在是一個“慢全球化”時代,隨之而來的是全球經濟出現了碎片化。造成全球化放緩和全球經濟碎片化的因素有很多,我僅舉幾個例子:全球金融危機及其漫長的復甦;曾經是全球化主要推動者的美國現在精疲力竭;不斷變化的中國;全球貿易壁壘迅速增加,2019年以來就增加了兩倍;資本流動受到衝擊;移民限制;制裁;全球機構的弱點,特別是但不僅限於世貿組織;各國之間的財富不平等和國家內部的收入不平等引發了對全球化的強烈抵制;新冠疫情、烏克蘭戰爭,包括其地緣政治影響,再加上現在中東衝突不斷。這個清單很長很長。考慮全球化放緩和全球經濟碎片化時,我們還必須考慮不穩定但肯定會變化的地緣政治聯盟,它影響並隨着時間的推移可能永久改變直接投資和投資組合的流動、供應鏈,以及商品和服務的流動。

這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因素,給全球化帶來了壓力,並推動了全球經濟的碎片化。從地緣政治角度來看,它們背後的代價非常非常高。分裂會增加敵意,減少信任,產生錯誤的印象,而這些錯誤的印象會變成具體的表現。經濟上看,雖然預估數字有所不同,但長遠看貿易限制可能會使全球經濟產出減少7%,約7.4萬億美元。這相當於德國和法國經濟的總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年度經濟總量的三倍。由於全球經濟的碎片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GDP增長的五年遠期預測是30年來最低的。蛋糕變小的時候,激進的經濟措施往往加速。導致碎片化的因素,部分在於美國和中國在全球經濟中發揮着巨大的作用。我們的經濟緊密相連,佔全球經濟的40%。如果考慮到通貨膨脹調整後的數據,雙邊貿易量有所下降,但兩者之間的經濟關係仍然重大。

現在的問題是,雙方都認為對方對自己構成了嚴重、幾乎決定生死存亡的經濟和安全威脅。在經濟方面,這個問題只能通過脫鈎或者去風險加以解決;在安全方面,則需要通過軍事建設和全球調整加以解決。國家安全與經濟相互依存之間的平衡,將越來越承受着風險認知和國家安全定義可能持續擴大的壓力。“國家安全”的含義在不斷擴大、擴大、擴大。

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日益混亂的時期,充斥着分裂、地緣​​政治的重新調整,最終可能出現封鎖。這與全球化的概念非常不同。我們一直相信全球化會持續下去,但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中國長期以來就在追求國內經濟與全球化的脫鈎和隔離。中國的防火牆代表着互聯網的分裂,出現在25年前。加入世貿組織,一開始使得中國遵守市場規範,但現在導致它與這些規範的背離。中國在科技領域的脫鈎是有意而為的。對於這一點,中國是非常坦率和公開的。它希望獨立自主,希望自給自足。這些都是國家重點工作,至少可以追溯至2006年宣佈的科技計劃。這些計劃涉及自主創新、戰略新興產業的確定、重大工程計劃、“中國製造2025”等。它們都屬於進口替代項目。換句話,就是排除進口,實現自給自足,生產本土替代產品。同時,增加第三國對中國市場的依賴,以增加中國的影響力。在這一點上,“十四五”規劃的表述更是分外清晰。

在脫鈎或者去風險(不管我們怎麼稱呼它)方面,美國的行動有些晚。如果沒有前總統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我完全同意這種關稅是不明智的)和新冠疫情,我不確定美國是否會採取現在的政策。由於疫情,商品供應鏈脫鈎加劇,因為美國意識到自己無法生產必需的產品。當然,問題在於,關鍵產品自給自足的概念已經擴展到關鍵產品之外,甚至包括非必需品。在技術方面,美國的技術競爭力一直由私營部門推動,政府也一直維持着這一局面。但現在,我們看到美國政府在立法、資金等方面進行了重大干預,並限制美國公司對中國多個領域的投資。當然,兩國都實施了制裁,坦白說,美國的制裁遠遠超過中國。這也是一種脫鈎、去風險的策略,而且雙方以後還會採取更多的相應措施。毫無疑問,現在雙邊關係更加穩定了。但是,同樣毫無疑問的是,這種關係的基本面不會改變。我不想說掃興的話,但我認為這種說法是準確的。

國家安全可能是雙方措施背後的驅動力,但當國家安全的定義有增無減時,全球經濟會產生不必要的分裂。中國目前有17個國家安全領域,美國遲早會超越17個,但其“國家安全”含義的擴大是個緩慢的過程。我們面臨的情況是大國、市場的地緣政治戰略,或者說市場相互糾纏,但又相互碰撞。美國和中國在經濟、意識形態、制度、發展目標上存在着衝突,這些都無法繼續受到遏制,或者不幸地與全球經濟脫鈎。我們面臨的事實是,雙方都將相互依賴關係當作武器,以實現外交政策目標,包括但不僅限於國家安全。而且,我們面臨着雙方激烈的競爭。這種競爭遠遠超出技術的範圍,滲透到兩國關係的方方面面:貿易、金融、技術、全球機構,甚至地理——中國走到這裡,我們就跟到這裡,我們去那裡,中國就跟着到那裡。在世界各地,情況都是如此。這加劇了全球公共資源的碎片化。

對雙方來說,危險在於它們的競爭本質上是對立的。激進的競爭本質上是對立的,會放大差異、模糊共性,而且通常是零和博弈。競爭在各方之間形成一個被動反應的循環,迫使重新調整資源,加劇言辭的犀利程度,使得雙方很難改變政策。被動反應制定的政策會產生負反饋循環:採取行動、被動反應、局勢升級、再次行動。這是非常危險的。競爭被視為事關生死存亡時,正如美國和中國所主張的那樣,恐懼和蠱惑民心就會成為焦點。對於商業領域的競爭,監管機構說該公司已被淘汰,要停止競爭。但在國際領域,沒有這樣的監管機構。我們能想出一個能迫使美國和中國停止競爭的國家或者國際機構嗎?不能,沒有這樣的國家或者國際機構。美國和中國必須停止競爭;它們必須都停止競爭。對此我有一個建議。我認為兩國本輪的接觸活動非常積極;要受到各界的歡迎,接觸至關重要。管理分歧至關重要。但正式協議中缺少一個領域,那就是合作。大家注意到的話,會發現雙方的合作是臨時性的、一次性的,受到整個關係的影響。合作範圍也很狹窄,而且不一定會實現。雙方認為合作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並不認為它是必需的。

所以,我的建議是,如果兩國要簽訂正式的合作契約或者合作協議,需要完成以下幾件事。第一,合作不僅是兩國關係的支柱,而且是整個關係的組成部分。坦率地說,這會養成一種合作的習慣——現在這種習慣已經不復存在。這將迫使雙方定期舉行旨在降低關係惡化的會議。所有這些會議都應公開,雙方都要承擔責任。這不是可有可無的,這將是合作的一部分,也是雙邊關係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雙方可能從中獲得更持久的成果。

最後,我想給大家分享以下想法:對於中美兩國來說,應該讓清醒的思考,而不是被動反應的循環或讓關係惡化的勢頭來主導兩國關係。而且,雙方應避免全球貿易和經濟進一步分裂,何況兩國都從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美國和中國需要開始關注制定全面的協議和合作議程,以促進雙邊關係的平衡。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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